萧冄

About Memories 09

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:

喻文州虽然恢复记忆,黄少天却不肯放弃医生给他的特权,仍旧赖在病房里。他谨慎,又不乱跑,也还算听医生的话,医生护士索性就不管他。两个人的父母也被他们的朋友从机场接到医院。原本是计划手术前他们过来,在黄少天需要陪护的时候帮他琐事顺便照顾喻文州,现在一切都被迫提前了,事情安排上多少有点手忙脚乱,他们又同时出现,黄少天就自觉崩溃,一天要用眼神跟喻文州诉一百次苦。


二人世界的可贵,难以言喻。


第二天一早,给喻文州的手术主刀的老教授就到了,跟主治医生一起来跟他们分析病情,交待很多注意事项。


肿块虽然还在进一步增生压迫大脑引起水肿,但是可以判断它有一层包膜,不但没与脑组织黏连,还游离着在喻文州的颅腔内移动了一点位置。这表示手术的难度将大大降低,理论上完全可以避免在手术过程中对脑组织造成二次伤害。


这可是个好消息,黄少天有问了问手术前几天的注意事项就要送老教授出去,四位长辈比他还积极,一边七嘴八舌问着一边护送老教授到走廊上。黄少天转回来,挤到喻文州身边坐在床头,脑袋一歪靠他肩膀上,满脸了无生趣像惨遭秋风摧残。


“他们又吵了?”喻文州摸摸他脸颊。黄少天本就不胖,薄嘴唇尖下颌的,眼睛又大又亮,摆这个表情可怜极了。


两位母亲不合已经是历史遗留问题,从喻文州和黄少天公开关系就对彼此颇多不满,嘴上没有明说,心里想的全是你儿子带坏我儿子,都是你的错。不管喻文州和黄少天怎么如胶似漆黏在一起,哪怕是两边的父亲都接受这个结局,支援他们在这座城市买了房子定居,她们也还是拉不下脸来好好说一句话。


喻文州刚病的时候、刚失忆的时候,他们的父母自然也来了。检查出有肿块的那次问题并不严重,好歹喻文州还神智清醒记忆齐全,四位长辈跑来关心了一阵子,被他们一再婉拒“回家休养”的提议,住几天觉得喻文州的病情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,也就安心回家。真正鸡飞狗跳的是喻文州忘了黄少天还从医院走失的那次,四个人又火烧屁股似的来了,偏偏喻文州当时只记得黄少天的父母,对自己父母没什么印象,又不太信任黄少天,斗智斗勇差点上演拐卖与反拐卖的大戏。


这次来了仍旧见面就吵,一边慢条斯理一边快语连珠,黄少天从中间路过都会体无完肤。然后只能跑来跟喻文州诉苦——他是病人,她们俩自然不当着他的面吵,怕刺激他万一脑溢血就功亏一篑。黄少天其实也不太抱怨,他精神强大扛得住两边母亲的声波攻击,最不济还能找心理医生发泄一通,抓着喻文州只是卖可怜。可怜卖得多了,喻文州就会忘记他差点把喻文州的失忆生活变成一千零一夜。


“居然这样都能坚持下来,我也蛮佩服我自己。”黄少天贴着喻文州的耳朵咕哝。


喻文州拍拍他的肩膀,“辛苦了。”


“幸好你恢复正常。”黄少天庆幸地说。


喻文州就点头,笑容自信,满骄傲的样子,“我知道我手术的时候他们到场,你肯定应付不来,所以特地恢复记忆来帮你。谁知道你之前给我灌输那么多奇怪的东西,差点误了大事。”


听见他居然又翻旧账,一下子把自己卖可怜的战果消灭,黄少天愤愤地,“你不记得我,生活那么空虚寂寞冷,我开开玩笑缓解气氛而已啊谁知道你会记得那么清楚。到底耽误了什么大事?不是说好原谅我了吗?而且恢复记忆明明是因为那个肿块它换了个位置,跟你有什么关系——”


“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为了恢复,用超能力推了它一下。”喻文州说。


黄少天一口气哽住,很快又表情郑重起来,“不要随便推好吗,万幸这一下推出来的是好消息,万一挤坏了你的脑子怎么办?”


喻文州挺无辜地眨眨眼,“我有分寸。”


黄少天却拧着眉毛,“我又不知道。”他大概有点生气,但又不是因为喻文州生气。他跟喻文州念叨了好多次他那时候的担心和害怕。


超过了他们之前经历过的所有。


喻文州也缓和表情,但还是笑眯眯的,“对不起,下次我会提前告诉你。”


黄少天怪叫,“还是不要有下次了!”


喻文州乐不可支,在他要站起来的时候一把扯住他的衣襟,将他整个人都拖下来跟自己接吻。黄少天的嘴唇又热又软,舌头也灵活滚烫,懂得辨识喻文州所有最敏感的地方,很快跟他吻得气喘吁吁可又舍不得放开。


喻文州一下一下舔着爱人的嘴唇,眼睛都眯成了月牙。


他想健健康康的回到黄少天的身边。


希望这一天可以早点到来。


 


手术前的检查项目琐碎繁杂,喻文州虽然住在医院里,却很少能安静躺在病床上休息。他被护士推着在各种检查器械之间跑来跑去的时候,黄少天就跟在他旁边,偶尔翻开笔记本电脑敲上两行。


四位长辈把所有琐碎工作全部接手,还比赛似的帮他们把剩下的房贷都还清了。两位母亲仍旧认为对方是错的,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对孩子们的关心少。


黄少天已经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正准备简历,把soho期间做过的所有东西列清单贴进去,感叹:“我觉得我回到了高中的时候,除了念书做功课什么都不用管,出去乱跑还会挨骂。我的天赋其实是遗传吧?中学时候我妈骂我半个钟头都不用停下来换气,从来没有缺氧!”


“嗯,”喻文州点头,“思维也非常灵活,各种故事信手拈来。”


黄少天深以为然地点了会儿头,忽然又觉得不对。这时候喻文州继续说道:“我刚刚想起来你告诉我的另外一个版本……”


“快住脑快住脑快住脑!”黄少天捧着脑袋抓狂,“不要再回忆我的黑历史了,文州你是不是恨我?是真的恨我吧?这种黑历史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?居然还一个版本一个版本分门别类起来。这样伤害一个开善意玩笑的人是不道德的,你怎么忍心——”


“可是我觉得,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认为这些东西很重要,才会记得这么清楚。”喻文州慢慢说:“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,你告诉我的故事,就是我所拥有的全部。”


他每天都在失去记忆,甚至每天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还能记得什么,不安又茫然。只有黄少天是他所熟悉的,黄少天对他所说的一切,就是他遗失的过去。所以在明知道自己会忘记的时候,也还是努力记忆着黄少天告诉他的每个故事,每段回忆。


那些回忆不但对他来说很重要,在他的印象里,它们对黄少天来说同样重要。


他能多记住一点,黄少天的心情就会好一点。他虽然不能完全体会黄少天面对一个失去记忆的爱人时候的心情,却非常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,让这个自己深爱着、同时也爱着自己的人多几分开心。


于喻文州而言,这是让他在失忆茫然的时间里不断坚持、努力记住一切的最大动力。


黄少天被他说出一身罪恶感。


可往事不能重来,道歉的话也说过几次。黄少天很明白,喻文州并不计较他全无恶意的玩笑和欺骗。他所爱的这个人,只是不希望错过和遗失他们共同拥有的每个细节。


黄少天说:“你想知道什么,等手术之后我慢慢讲给你听,记不清的我们可以一起回忆,实在想不起来的我再编个新的版本给你。手术之后你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,我没有继续接新的单子,面试也不会急在最近。等你痊愈之后我想还是去做全职,soho在家没有人说话实在太闷了,还经常遇到脑子有问题的甲方。我有一肚子的牢骚要跟你抱怨,等你身体恢复一点我要好好说上三天三夜!”


喻文州笑笑,“好。”


手术前要签各种各样的同意书和告知书,上面列满了手术期间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,又细致又吓人。黄少天看喻文州一一签了,也没多说什么。到手术那天手术室来接人,喻文州过到轮床上,他才终于忍不住念念叨叨:“上次做活检明明没事,那么多条条框框就是吓唬人,帮你找的大夫和手术团队可都是最好的,怎么可能出问题……”


分明就在害怕。


喻文州笑笑,跟护士争取了一分钟时间,朝黄少天伸出手。


他的爱人走过来,与他十指相扣。


他给了黄少天一个温柔的吻,然后把嘴唇贴在黄少天微微发烫的耳边。能感觉到黄少天像渴求体温似的在他脸颊上蹭了蹭,绷紧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下来。


喻文州张了张嘴,平静温柔地发出声音。


如果他在手术台上发生任何意外,这就是他留给黄少天的最后一句话。


“少天,我爱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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